51 這些變化本就無法控制，人之所以妄圖控制就是受到貪、嗔、 痴這三毒的擺佈。貪：人總是對順境或美好的事物無限眷戀， 時而因失去了而抑鬱時而因害怕終將失去而焦慮；嗔：人總是 對逆境或不好的事物心生厭惡憎恨，甚或因極力抵抗逃避而發 展出恐懼和創傷；痴，指的是愚痴，人因不諳萬物規律以及上 述的心理過程而終日患得患失，內心混濁且不得平安。在佛學 的理解中，這些就是”苦”的根源。那麼，既然執著於變幻莫 測的虛妄之物註定會帶來痛苦，為什麼人們還是深陷其中不能 自拔？這種追逐泡影的傾向又是如何產生？在二千幾年後的今 天隨著科學的發展我們對此是否有更深入的了解？ 演化生物學及心理學的發展似乎為這些問題提供了一定 程度的解答。自 1859 年查爾斯 . 達爾文 (Charles Darwin) 推 出著作《物種起源》後人們對生物的起源及演化有了更深入的 認識。“適者生存”(survival of the fittest) 是生物演化過程 中最重要的機制，指的是各物種之中最能適應自然環境的族群 便能生存下去，因此各生物得以發展出不同的習性、外表、特 徵、技能等，以應對當前的環境需求。例如，猴子世代在樹上 生活，因此得發展出長長的臂展、快速爬樹的技巧以及強大的 上肢力量等，族群之中沒有發展出這些特徵的猴子，要麼就被 天敵獵殺要麼就無法成功覓食，逐漸消失淘汰。由此可見，生 物體之間存在一層競爭的關係，各自都希望能達到繁殖上的成 功 (reproductive success)，爭取將自己的基因傳承下去，這 個便是物競天擇 (natural selection) 的自然設計。換一個說法， 基因的傳承主宰了生物包括人類的大部份行為。然而，基因是 自私和短視的，它只關心自己的複製與繁衍而非生物體的長久 幸福，當下感覺良好和長遠有益是兩回事，基因沒有”聰明” 到會分析長遠利弊，它只會軀使生物的行為恪守兩條最簡單原 則—最大化快樂以及最小化痛苦。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我們的行 為都十分自相矛盾：例如我們明知高熱量油鹽的食物不利於健 康卻控制不住大快朵頤；我們明知晚睡和缺乏運動會使我們虛 弱卻日復一日地過著怠惰的生活，自然選擇下所產生的生物軀 力使我們深陷幻覺而不自知。 不由自主地追求快感和逃避痛苦的行為傾向造就了“貪” 與“嗔”，同時，自然選擇並非要我們看清世界及真相，而是 要強化有利於基因延續的行為、感覺和想法，這種盲目造就了 “痴”。生物演化上的設計使人類成為幻覺的奴僕，但在保障 生物體生存以及繁衍的角度來說這樣的設計是合理的。試想想 如果只飽吃一頓就滿足很久，那麼人就有一段時間都不想打獵 覓食；如果只交配一次就滿足，那麼人就不會尋找下一次性行 為的機會；如果被蛇咬後沒有對周遭變得過份敏感迴避，那麼 日後再被攻擊毒死的機會就會大增。因此，能夠如實地觀看世 界反而是不利於基因傳承的，自然設計必須放大我們的慾望和 恐懼，扭曲我們的認知。近代腦神經科學的發現進一步揭示這 個機制的運作原理。人或高等生物的慾望主要源自於大腦的酬 賞迴路 (reward circuits)，這個位於中腦的部份與愉悅反應有 關，當生物得到刺激滿足時這個區域便會分泌大量的多巴胺， 以制約獎賞及強化相關迴路，從而使生物重覆追求相關滿足， 甚至成癮。在一項經典的實驗中，研究人員將甜果汁滴在猴子 的舌頭上，並於每一次滴果汁前都會亮紅燈預示，令猴子了解 燈亮與果汁到來之間的連結。同時，研究人員監察著猴子酬賞 迴路的活躍反應，他們發現猴子在初初嘗到果汁時會分泌大量 的多巴胺，然而相關分泌會隨時間減弱，取而代之的是在看到 紅燈時多巴胺的分泌不斷增加，反映猴子對果汁期望所帶來的 快感逐漸超過果汁本身。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人們朝思暮想，苦 苦追求某樣東西 ( 如金錢、社會地位、名譽、物質、性 )，在 得到之後很快便會覺得不外如是，甚至感到失落，繼而又再轉 身追求另一個目標。這與心理學關於人類情感預測 (affective forecasting) 的研究結果相符，心理學家發現人們往往錯誤地 放大預期未來的正面事件所帶來的快樂，從而影響自己的行動 和判斷，形成一種普遍性的決策偏差 (decision bias)。因此， 人似乎永遠陷於一種循環窘境：1) 對某事某物產生慾望，奮力 追求，得到後感到無聊失落，再追求更大的目標；2) 對某事某 物產生慾望，奮力追求，因得不到而感到痛苦不能自拔。就如 德國哲學家叔本華 (Schopenhauer) 所說的：「人生如鐘擺， 永遠在痛苦和無聊之間擺盪。」這樣子的人生註定是不自由的， 也就是為什麼佛佗說人生的本質就是“苦”，苦源自於看不透 及無法控制，演化使然，自然選擇機制使我們陷於無明。在 二千多年前的古老東方沒有演化論也沒有腦神經造影技術，然 而佛佗早把人類的窘境看得如此通透，佛佗提供的解脫之道就 是正念覺察一切事物的本質，破除無明，由生存 (survive) 走 向圓滿 (flourishing)。 二千多年前，佛佗在菩提樹下禪定冥想七天之久，最終 達至完全證悟而頓入涅槃。在佛陀的開示下，正念冥想似乎就 是離苦解脫之道。那麼，這個看似神秘的冥想過程在現今科學 角度下如何解析？冥想者到底又經歷著一個怎樣的精神過程？ 卡巴金博士 (Dr. Jon Kabat-Zinn) 是正念冥想得以進入西方學 術界視線並發展推廣的關鍵人物。卡巴金將哈達瑜伽、內觀及 禪宗等概念結合實證科學並發展出一套標準化的“正念減壓課 程”(mindfulness-based stress reduction program)。他於 1979 年在麻省醫學院成立了減壓診所，教授正念減壓予不同 人群並進行大量的臨床果效研究，發現正念減壓對舒緩精神緊 張、增強免疫功能、應對慢性疼痛與皮膚疾病等方面均有顯著 效用。如今正念已在全球範圍下發展出廣泛的應用場景，如正 念認知、正念工作間、正念教養、正念生活等。
RkJQdWJsaXNoZXIy MTk1OTI2